■阮中南（溫泉）

夜深人靜的時候，常常情不自禁地想念起母親，想起那些難以磨滅的往事。

早年，母親一件藍色布褂子，一穿就是十幾年。洗得發白，甚至難以辨認原來的底色，仍在穿。母親說：“笑破不笑補，補得整齊了，洗得干凈了，穿著大方。”母親身教言傳，我從小到大逐漸養成了艱苦樸素的習慣。

現在成功人士穿“敞口軟底布鞋”，是一種顯擺時尚。可那時是土里土氣的鄉下鞋，城里人不屑一顧。母親在一塊門板上，涂抹漿糊，把布頭破衣粘貼上去，再涂抹一層漿糊，如此反復涂抹粘貼四五次，曬干揭下來，依照鞋底紙樣子裁剪，重疊二三層，包上白布，千針萬線納鞋底，一針一線密密縫。黑布作鞋面，上鞋幫。這種鞋養腳，但不經穿，往往要釘上車胎皮子底。小時候，有的孩子穿皮鞋，我就習慣穿這種鞋上學，也不覺得丟人。

記得，上大學時，一口裝釘子錘子雜物的木頭工具箱，一洗一刷，一曬一拍，作為衣物收納箱，我扛著到學校報到。夏天穿舊穿破的衣褲，作為冬季內衣。這種衣服不美觀還在其次，關鍵是不貼身不保暖，冷得要命。直到讀大二，母親才給我十元錢，說人大了住集體宿舍，弄整潔點。記得我用這錢買了一套紅色尼龍內衣，一穿就是十幾年，還穿不破。

參加工作后，經濟寬裕了。我始終不習慣穿皮鞋。一雙普普通通旅游鞋，嶄新時，開會出差赴宴穿；舊了，跑步鍛煉穿；破了，補一補雨雪天穿；總舍不得扔。同事開玩笑說：“這鞋哪一年的？該進博物館了吧？”

母親好勞動，口頭禪是“不能坐著吃閑飯”。母親先是在嘉魚頭墩農場割馬草，在渡普鎮采摘棉花；以后到溫泉在建筑工地挑灰桶，在招待所當炊事員，在塑料廠當工人。塑料廠三班倒，母親上深夜班后，不顧疲勞，還順路弄擔柴火回家。母親在做，我看在眼里，記在心上。我從小就自覺參加力所能及的各種勞動。

高中暑假，我也學母親到建筑工地挑灰桶，掙學費。節假日參加洗塑料、淘紅薯、搬磚塊、種菜園等勞動。印象較深的是刮頁紙。印刷廠印書，印出大報紙一倍大的字紙。搬到家里來，幾千上萬張，摞起來半人高。操作時，對準頁碼順序，用一根筷子長的竹篾片將對折的紙刮平整，經過幾次對折刮平，一張大紙，像玩戲法變魔術一樣，變成普通書本大小的折紙。全家齊上陣，挑燈夜戰，有說有笑，其樂融融。夜深了，母親往往做熱氣騰騰的夜宵，慰勞大家。

那年，單位改革，我下崗內退了。本來也可以靠內退費過活，但我骨子里不甘心坐在家里吃閑飯。本地再就業困難，我就毅然到舉目無親的大武漢闖市場找機會謀生，一晃二十余年過去了。回顧來路，盡管坎坎坷坷，但憑借著母親從小給我的底氣，我也不覺得苦，也不覺得累，倒只是覺得愧對母親“見面憐清廋，呼兒問苦辛”的慈祥，大有“低回愧人子，不敢嘆風塵”一事無成的喟嘆。

母親雖然走了多年，可她給我留下了艱苦樸素、熱愛勞動等取之不盡、用之不竭的寶貴精神財富，我一輩子受用無窮；使我貧賤不移，在花花綠綠的大千世界把準人生方向，我一輩子感激不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