姜以鋼(溫泉)

近日，下班后很少出門，老悶在家看電視。一回家，就陷進沙發來個“北京癱”，隨手按著遙控器，老靜不下心來追劇。

偶爾也會想起童年看電視的日子。

年，我七歲。全家搬到小集鎮，我家在左，鄰居在右，組成典型的左鄰右舍。鄰家叔叔是鄉政府干部，高中畢業的阿姨在學前班教小孩，家境較為殷實。

那個年代，錄音機開始常見，電視機可是稀罕物。印象中，鄰家是整個小集鎮第一戶買電視機的人家。當時，買電視機可算大喜事，一大幫子親友會自發邀約而來，帶鞭炮，送恭賀，沾喜氣。主家則遞煙、端茶、擺酒，忙里忙外，如春風滿堂，掙足了臉面。直到茶過數盞，酒過三巡，賀客大多酩酊而歸。真可惜，我卻錯過了這“盛況”。

鄰家那臺飛躍牌黑白電視機，只有14吋，比床頭柜還小。擺放的地兒卻忒別致，堂屋左邊專門收拾一間房，擺上三件套的藤椅，對面靠窗的墻角處放一組角柜，我眼中的“神物”——電視機就端坐在柜上。電視機外面套個繡有團花的布罩子，光滑，鮮亮，如裹著面紗的圣女，滿滿的神秘感。

每每揭開布罩子，如同掀起新娘子的蓋頭，心總不禁撲嗵撲嗵起來，似乎只只小鹿從森林的角落奔向春天的原野。

電視機右上角有兩個塑料的圓形旋鈕。上面的鈕負責調換頻道，旋一下，“嘣”一聲，就換個臺。但那時電視臺少，最初僅中央一套節目，因我們小鎮地處鄂南，背靠湖南，便又收到驚喜:多了個湖南臺!這份福利很長一段時間都令周邊小鎮的人艷羨不已。再后來，添了通城臺、臨湘臺……下面的鈕負責調節音像。搜到臺后，要么滿屏黑線、上下翻跳，要么滿屏雪花、紛揚不停。這個鈕得以大顯身手，阿姨總有法子將這鈕轉到合適位置，再用她修長的蘭花指捏住鈕外部锃亮的小套圈，輕捻，慢轉。我們這些伢立馬乖巧得很，屏氣、噤聲、探頭、瞪眼。隨著電視屏慢慢清亮起來，直至畫面如鏡、聲音如鐘，小伙伴們也漸漸活絡起來。電視一看上癮，啥家庭作業早就忘到九霄云外，只好回家挑燈夜戰。還好，家長并不怪罪。

電視信號經常不穩，音像時有時無、斷斷續續。遇到信號不好，只得去樓頂擺弄那根架在竹竿上的天線。叔叔在樓頂將竹竿轉轉停停，阿姨在樓下緊盯著電視信號變化，倆口子有問有答，配合默契。

記憶猶新的電視節目是86版《西游記》，尤其是六小齡童飾演的孫悟空嫉惡如仇、神通廣大，成了我們這些伢的“圖騰”。他一舉手一投足都刻入“小粉絲”的腦瓜子，成了爭相模仿的內容。沒有金箍棒，就削根長木棍操練起來。不用滿月，木棍便被很多伢舞得虎虎生風，花樣百出。

夏日晚上。叔叔將電視搬到屋檐下，遠近屋場的大人小孩像聞到花香的蜜蜂，趕趟兒式的聚攏過來。叔叔阿姨搬椅擺凳、端茶倒水。老人打著蒲扇，男人談著大事小情，女人侃著家長里短，孩子們手舞足蹈、笑鬧陣陣。直到電視劇播完，才一步三回頭，拖步，散之。夜蟲的吟唱應和著點點流螢，在星光下飄飄忽忽;蛙鳴隨風裊裊而來，時遠時近，似斷似續，都伴隨著電視劇情，幀幀入夢。

后來，我家也買了臺黑白電視機，不再蹭鄰家的電視。但始終難忘童年的那些日子，那些純真的過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