明末清初著名史學家、書畫家查繼佐一幅早期山水畫遺作,在天津文物公司春季書畫拍展中面世,引起人們的注意。這是一幀綾本水墨立軸,縱141.5厘米、橫41.5厘米。
《翠藹消夏圖》以高遠法抒寫層山危崖,奇峰云水,古木倚斜石間生,懸崖瀑布如縑掛,山谷間水平無波,垂巖下小舟靜泊;山高水長,青翠滿目,一片蔥秀幽雅景象。突巖石坦處,遠立二人;主仆相伴翠藹中,登高御風消夏也。筆法精細,構圖不俗,頗具文人氣息。畫右題句云:“靜對東風銷晝永,遙看翠藹上高峰。”款書“戊辰夏日為蕓谷先生題,興齋□。”左側署“查繼佐”。鈐“伊璜氏”白文印等。
款記畫為“蕓谷先生題”。查《中國美術家辭典》:清人李濤,字蕓谷,別署蘆中小隱,浙江平湖人。精八分,又工花鳥,“惜不多作”。不知是否此君?還等考證。
查繼佐的遺畫,如今民間非常少見?!洞涮@消夏圖》作于明崇禎元年(1628年),作者28歲,乃其中舉前的早年之制,傳世至今,十分難得。
查繼佐(1601-1676),初名佑,字伊璜,一字敬修,號興齋,一作與齋,晚號東山釣叟,海寧(今屬浙江)人。崇禎六年(1633年)舉人。明亡,更名省,或隱姓名稱左尹,號非人。工畫山水,師黃公望,皴法略見簡少,晚年尤喜寫梅。書法奇秀,亦善詩賦傳奇。久住東山(即審山),居廬名樸園,故人稱東山先生或樸園先生。幼承家學,少有異才,12歲入館讀書,“15擅詩文,下筆風云走”(查旦《始讀軒集寄伊璜兄》)。讀書一目十行,文章極工?!霸娢脑~曲,皆作未經人道語。寄情詩酒,時推風流人豪”(《寧州志稿·人物志》)。他博學多通,“足跡半天下,著書滿家,約八千余葉”(《外紀跋》)。著作內容極廣,計有《兵權》《原書》《馬史論》《知是編》《九宮譜定》《通鑒嚴》《敬修堂說外》《釣玉軒稿》《國壽錄》《罪惟錄》《魯春秋》《東山國語》《敬修堂釣葉》等等。
查繼佐“性取曠朗”,游山水常得人不求處,畫山水亦常得人不求處,曰:“人不求處,只在耳目最近,非必遠討?!惫P法頗從“顧野漁,但能入細”。他的山水畫,“落腕山水,煙云拂起”。并有自己獨到的理論?!稏|山外紀》中記錄了他一則畫語錄,頗為神奇:畫家不善畫空,千秋缺處。畫中著人,須從此人性情現出丘壑,外增一筆不可。即不著人,山水自有性情,一片生成,加減不得。猶之文字,全篇呼吸,自爾氣足。“畫是醒時作夢,夢或無理,卻有情。畫不可無理,正妙有情,非多讀書、負上慧、能作奇夢者,莫望涯矣”。畫與夢通,奇也不奇!
說來也奇,有人考證《紅樓夢》的原著者可能就是查繼佐。細讀有關查家紀事,蛛絲馬跡中,有些事件竟與《紅樓夢》驚人地相似?!恫槭鲜雷V》里記載,南唐時查家世祖文徽公(字光慎),官工部尚書,封“寧國公”。
查繼佐是一未入仕途的奇人,他嗜石成癖,好夢入迷。著有《說造》《說外》《說難》,被稱為“異書、異夢、異人”。自詡:“好夢豈教偏獨賞,異書忍不與君同?!痹娭袑覍乙姷狡湓亯糁?,如“日永宜清夢”“短發夢誰論”“心開夢亦迥”“幾時有夢到南宮”“故人殊少夢猶存”“雨入荒鴉夢亦寒”“應知天上星難見,敢有山中夢可論”“世故只教天外盡,吾情合向夢中奇”,種種夢句,舉不勝舉。他曾夢登尼山之堂,禮孔子,又曾夢帝靈者五次。自謂“夢者,人智之所現。所更奇者,我為汝夢,汝為我夢,不間二形。然則夢可如神,前夢不如昨,昨夢不如今”。(《東山外紀》)如是說夢,簡直就是一個夢癡!
繼佐“雅好石”,且成癖,曾有“恨不袖韶南半壁去”的奇想。至東莞資福寺,見有一供佛石,玩賞不已,作偈投佛,竟攜石去。游粵時,友人知其愛石若寶,紛紛以珍石相贈。既入潮,張穆之贈一石,“可供”。而陳慎旃所贈之玲瓏小石,“可袖”。周必勃持贈,“小于佛石”。而溫靜甫誼贈,“大于佛石”。得此五石,遂度嶺以歸。歸途又覓得“劉園第一石”。至孟冬抵家,所攜大石高丈許,峰巒秀立,置樸園中,賞之甚歡。好友硯翁訪查于樸園,見此石巍然獨立,二人談及該物,佐欣然指石說:“吾以此為君為師,故高置一座?!蔽淘唬骸翱蛡魑釒熁浤亿A萬金,盡緩急人。今見奇石,知愛金不勝愛石。”另有石友尹右民特惠一小石,奇秀異常,倍加喜愛珍寶,常置幾榻間,“當命筆,心對石吟哦以為?!?。
客豫章時,查繼佐目睹一個頭陀,豐神迥異,拜石數年,寒暑晝夜、風雪雨霜,如常不輟?;蛟疲骸安婚_口時,如其拜時?!闭婺似媸稚媸?。
繼佐晚年,益放情詩酒,耽聲伎之樂。家蓄女伶,皆一時妙選。且盡出囊中銀,買美鬟十二,教之歌舞。每于長霄開讌,垂簾張燈,珠聲花貌,艷徹簾外,觀者醉心。查氏夫人亦妙解音律,親為家伎拍板,“正其曲誤”,以此查氏女樂遂為漸中名部。
查繼佐也是一個多情的人,《東山外紀》記有這樣一段艷事:先生客邗上,同寓吳令平為其介紹一位女姬陳因,貌美“性婉約,工琴弈音事”,常為繼佐恭筆抄寫文稿甚勤。三年后,攜陳至揚州。不幸她一病不起,哀卒于揚。查淚雨而下,“簡其所書《前漢》史論,示同人曰:‘吾缺一書記,能不傷心!’”睹物思人公子多情!
37歲那年,繼佐遭子殤之痛。提起這個早逝的兒子,頗有點賈寶玉的影子?!蹲遄V徵異》是這樣說的:“余殤子嗣昉,幼頗慧,十四五能日構應制藝十首,具草不須篝燈。酷好陳大士之為文,亦好古義,竊喜為詩句。十七病疥,且革,神思不亂,曰:‘吾非此中人,有僧迎我,更得一清涼外矣?!?/p>
筑夢、玩石、雅妻、妙伶、異僧、奇子,亦真亦幻,撲朔迷離,這一切不免叫人產生許多聯想……
繼佐臨終前,口吟“天空云浮意何如,東山其頹將焉之?省兮,省兮,不省兮!”一代奇士溘然而逝!享年76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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