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木

老爸一接棒棒糖就格外老實了，坐著那兒動也不動，和那一群小朋友一樣乖，慢慢地嗍他手上的棒棒糖。

老爸是一場大病后得老年癡呆癥的，不過他從不亂來，不會鬧得一家人不安寧。老爸只是很少說話，說話也只說幾個簡單的字，說得最多的一個字是要。

他要得最多的是棒棒糖。

發現老爸喜歡棒棒糖是一次下課時，每次下課時我都要獎給班上的每個小朋友一人一根棒棒糖。走到老爸面前時，老爸伸著手說：“要。”

我在家里辦了一個公益經典朗讀班，每周末小區十幾個小朋友到家里來學習，讀古詩詞，讀經典美文，免費的。辦這個朗讀班主要是傳播傳統文化，活躍小區文化生活。

老爸以前很少吃糖，但生病后，每次給班上的小朋友發棒棒糖時，就是老爸不伸手，我也要給他發一根，不怕他多吃糖。

老爸嗍棒棒糖嗍甜了嘴，嗍上了癮，天天找我要，不給他還不高興，癟著嘴，跟小孩子一樣一樣的。

老爸以前說過，他小時候沒吃過糖，不知道糖的味道。那個時候，老爸家里很窮，兄弟姐妹又多，沒衣穿，常常餓肚子。

老媽是童養媳，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兒。幾十年來，老爸老媽相濡以沫，不離不棄，直到老媽病故，老爸大病一場至今。

每次看著癡呆的老爸，我心里總在想，如果老媽還在，老爸是絕對不會得老年癡呆癥的。

我每天傍晚牽著老爸出去溜達一圈，鍛煉他的肌肉。老爸出門很高興，一路上緊緊地抓住我的手不放松，很聽話，從不敢擅自到處亂走。

鄰居們看見我牽著老爸走路，都夸我孝順，我笑著說是不是像牽著小孩上幼兒園啊？

這天傍晚，我又牽著他出去溜達，順便去大街上的手機商店給手機換貼膜。

走了一會兒，還沒走到手機店，老爸又對我說：“要。”

我問他：“您又要什么？不能亂要東西的，要聽話，不然以后不帶您出來玩了。”

他不吭聲了。我不知道他又想要什么東西，就四處張望，突然發現前面一個穿紅裙子的小女孩正在嗍棒棒糖。我笑了，我說：“老爸，您又想吃棒棒糖了？”

他不說話，只是點頭。

我跟他買了一個棒棒糖，他一口一口地嗍著棒棒糖，臉上又有了笑容。

看著老爸，我心里想，老話真是沒說錯，真是老如小啊。

老爸晚年還算幸福，九十歲高齡壽終正寢，安祥地走了。

我在清理他的床鋪時，發現他的枕頭下有一小把棒棒糖的塑料小棒子，一數，整整三十根。我突然想起，老爸臨終時，手里還緊緊地攥著一根棒棒糖的塑料小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