■熊君紅(通山)

上午十點，王丹接到媽媽的電話，說牙齒掉了。

王丹知道去哪兒找。他與頭兒打個招呼，騎著電瓶車直奔菜市場，先把入口出口的路面看了兩遍，就到媽媽喜歡“視察”的那家菜攤，伸手在菜簍菜攤里仔細翻看。

“老王，該不是又找牙齒吧?”

“是呀。順便帶把菜回去。”

有幾次，王丹是從這家菜簍里翻出媽媽的牙齒，因此，才與這家賣菜的熟絡，但是，今天，他就沒有好運氣，把菜攤翻了個遍都沒看到牙齒的影子，只得多買兩把菜。

路上，王丹想到媽媽的牙齒，就感到有一股氣悶在胸口出不來。

十天前，身為主任的王丹召集科室會議，正在講話，手機響了，王丹一看是媽媽來電，對同事打了個手勢，捂住手機小聲說:“媽，我在開會。”媽媽在電話里急得像個孩子，哭著聲音說:“我要牙齒吃蘋果。”幾位同事異口同聲地說:“主任，您先回家找牙吧，后續問題我們自行討論，匯總好了再給您過目。”王丹雙手作了一個謝，轉身出門。身后傳來同事的交頭接耳:“要是咱媽以后也犯迷糊了咋辦?”

上周末，中雨，王丹擠公交車，手剛拉到吊環，身子還晃悠悠的，手機鈴聲響了，是他媽媽找牙。

最讓王丹無奈的是昨晚，天氣悶熱，王丹下樓倒垃圾，順便跑了兩圈，回家一頭扎進衛生間，淋著水，高歌“草原之夜”。忽然聽到媽媽發脾氣的聲音，立馬套上衣服走出衛生間。見媽媽在廚房與客廳之間穿梭不停，翻看幾個垃圾桶，數落王丹倒垃圾把她的牙給倒掉了。王丹扶媽媽到沙發坐好，安慰道:“媽，莫著急。您飯后習慣回房間，牙齒絕對沒出房門。”說著，進房趴在地板上，打開手機電筒對著床底照來照去。

突然，媽媽說牙找到了，在她嘴里。

就這樣，為找牙，王丹整日像掉了魂一樣，好幾次夜里都做為媽媽找牙的夢。

媽媽說她喜歡嘴里鑲的這幾顆牙，吃飯嚼菜不咯舌頭。

王丹覺得這樣下去不是個事。直打年初，媽媽患腦溢血出院后，神智有點迷糊，瞌睡也多了起來，加上年紀大，牙齦萎縮，多年的假牙已經不配套。前段時間，王丹哄媽媽去牙科不下三次，費也交了，可每次，媽媽要么不肯進牙科，要么在治療椅躺下來不到幾秒，就爬起來要走，說不換新牙。

“唉，要是個孩子，我非綁去給種上幾顆牙不可。”想到這，王丹搖搖頭，把悶在胸口的那股氣給呼了出來:“我的親娘吾皇耶!”

今天，菜場也找過，該上哪兒找牙呢?王丹撓撓頭，一看已經到了家門口，拍了一下腦門:“媽媽不是喜歡到李阿姨家串門么?”便轉身敲開了對門李阿姨的家。

“丹丹啊，你今天不上班?”李阿姨開門看到王丹手里拿著兩把菜。

“李阿姨，今天我休息，給您老帶點菜過來，順便幫您打掃衛生。”王丹把菜放廚房里。

“啊呀，不是上周打掃了么?看看，又麻煩你這孩子了!”

王丹擼起袖子將客廳打掃得窗明幾凈，接著將沙發墊一個個拿下來拍打灰塵，再用抹布抹沙發縫隙，邊抹邊說:“李阿姨，您兒子在外省，您老一個人不容易啊。有事就喊我一聲。”

李阿姨用試探的口吻:“丹丹，聽你媽說牙齒老是掉。你怎么不帶她去醫院換新的?”

“去了。去醫院好幾次，可我媽就是不肯換。”

“你真是個大孝子!”李阿姨向王丹湊近幾步，一臉神秘的樣子:“你媽與我說過，她只認這四顆連結在一起的牙，說是你爸去世的頭一年，帶她去牙醫那里定做的能活動的假牙。最邊的那顆，還是照著她年輕時的小虎牙模樣做的。”

這時，“乓啷”一聲，沙發縫隙里有東西掉到了地板上。王丹一看，是他媽媽的假牙。他連忙撿起牙，看了又看，吹了又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