■阮家傳（溫泉）

“清明時節雨紛紛，路上行人欲斷魂……”以前我無論如何讀，也讀不出“欲斷魂”的感覺。盡管每年的清明節我都回去掃墓，但內心感觸不足以撥動我的心弦，靈魂深處也認為只是對傳統文化的傳承不能在我輩斷裂。而如今，再讀此詩，真真切切體會到詩中意境，因為天府之國里有了我的父親。

父親出生于1937年。這一年是不平凡的一年，父親在水深火熱的環境當中頑強的成長著；那個時代也是不平凡的時代，國難當頭民不聊生，父親在缺衣少食歲月里砥礪前行。由于父親經歷了那個特殊時代，也練就了父親嫉惡如仇、善良正直的優良品質，并把勤勞、善良、正直形成我們家固有的家風。

父親從小家境貧寒，只讀了幾年私塾便輟學回家了。在他十三歲時，奶奶莫名地頭疼難耐，父親便主動退學回家照顧奶奶，讓大伯繼續讀書。從那時起，父親跟著生病的奶奶操持家務，扛起家庭的責任。白天，到一個制造火紙的作坊里當學徒；晚上，學做手工，搓繩索編草鞋。由于父親過早地涉足家務，懂得柴米油鹽的彌足珍貴，一直秉持著勤儉節約的習慣。在我的記憶中，父親特別愛惜糧食，不管是誰只要浪費糧食，父親一定會嚴厲批評，在他的眼中浪費糧食就是一種犯罪。

父親十六歲時，奶奶終因不敵病痛的折磨與世長辭。父親的“工作”也由“幕后”轉向了“臺前”，不再只是圍繞廚房的灶臺轉了，作為生產隊的主勞力開始步入中國標準化的農民序列，跟著爺爺學梨田耙地，他精湛的耕田技藝就是從這個時候開始的。盡管父親身材比較瘦小，但絲毫沒有影響父親學習犁田耕地的信心和決心。父親用行動證明，只要肯努力就沒有做不到、做不好的事。父親的一招一式有板有眼，很快掌握了技術要領，他發現耕牛的配合程度決定犁田的質量。也是從這個時候開始，父親與耕作的老牛結下了深厚的感情，熟識每一頭跟他合作過的耕牛的特性，耕牛在父親面前表現得很乖順，似乎聽得懂父親每一聲口哨。父親一生不吃牛肉，他明白牛與人類是互相扶持生活的一部分，實在是不忍心看到所有埋頭苦干的老牛在臨終時，幾乎如出一轍的悲慘結局。

1965年，父親被推薦擔任生產隊的記分員。從那時開始，父親表現出對組織的絕對忠誠。他耐心細致、一絲不茍，每天逐一逐人核實當天的工分，群眾很是滿意。父親很快被“提拔”到生產隊副業隊長的位置，從此開啟了他的“從政”之路。父親不管在什么崗位工作都認真負責，公道正派，清正廉潔，處理鄰里糾紛擲地有聲，一直得到鄉親們的高度擁護。后來接連出任大隊部會計、副業大隊長，直至出任我們村的最高“行政長官”。父親用忠誠書寫對黨的事業的熱愛，用行動詮釋著心有一把尺、知足更知恥的人生哲理。

父親是“再窮不能窮教育”的踐行者，我不知道父親是否懂得讀書改變命運的道理，但他肯定知道想上學而又不能上學的滋味。因此，我們兄弟姊妹五個，都是順其自然接受教育、讀書，縱使我們家是“超支大戶”，我們兄弟姊妹五個也沒有一個中途輟學的。那時父母親把身體彎成弓形，目的是把五支箭射入相同的靶向。上個世紀八十年代初期，我大哥為了減輕家庭經濟壓力，棄筆從戎，應征入伍到戰火紛飛的云南邊陲。后來，我二哥也光榮入伍成為了一名炮兵。而我呢，在父母親的庇護下，按部就班地讀書直到參加工作。

父親常說，精神變物質，物質變精神。一個人不管經歷了什么，也不管處于什么樣的困境，只要心中有努力的方向和目標，就沒有不可逾越的坎。因為，嚇不倒、打不垮是我們的精神和意志。

又到一年清明時，來到父親墳墓前，獻上一束鮮花、培一把土、點一炷香，唯有用這種傳統的方式寄托我們的哀思。安息吧，父親！